第十七章:赌坊黄金骨(1 / 1)

长街的尽头,“金蟾赌坊”的招旗在朔风里猎猎作响,像一滩凝固的污血。空气里塞满了汗臭、劣酒和绝望的酸腐气,压得人喘不过。姜沉璧裹着一件半旧的灰鼠裘,帽兜压得很低,只露出一点冷玉似的下颌。她像个无声的幽灵,穿过喧嚣癫狂的人群。骰盅摇动的哗啦声、赌徒们嘶哑的嚎叫、金银撞击的脆响,织成一张油腻黏腻的网。

“开!开啊!”

“豹子!通杀!”

“他娘的…老子最后十两…”

角落那张紫檀大案旁,气氛却凝滞如冰。沈无咎孤零零坐在那儿,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桌上空空荡荡,唯余一枚孤零零的玉佩,在惨白的烛火下泛着温润却脆弱的微光。那是他沈家传了三代的羊脂暖玉“雪里春”。

“沈大公子,您这‘雪里春’,”庄家是个精瘦的汉子,三角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冷光,枯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掂量着那枚玉佩,嘴角咧开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,“抵十万两?呵,水头是不错,可惜沾了您沈家的晦气,顶天…八万!”话音未落,指尖一松,玉佩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砸在冰冷的紫檀桌面上,裂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纹。

沈无咎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,指节爆出青白,手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狰狞地扭动了一下。他死死盯着那裂痕,牙关紧咬,下颌线绷得像要裂开,眼底翻涌着滔天的屈辱和濒临爆发的凶戾。四周的喧嚣似乎瞬间远去,只剩那裂痕在视野里无限放大。

“要么八万,要么…”庄家拖长了调子,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,刮过沈无咎苍白英俊的脸,“留下你右手三根指头,抵那剩下的两万利息?”

空气骤然凝固。几个彪形大汉无声地围拢过来,粗重的呼吸喷在沈无咎颈后。赌徒们噤若寒蝉,贪婪又畏惧的目光在玉佩和沈无咎的手之间逡巡。沈无咎的胸膛剧烈起伏,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,痉挛般颤抖着,仿佛那三根手指已被无形的刀锋悬于其上。

就在这时,一只骨节分明、却异常稳定的手伸了过来,轻轻拈起了那枚裂开的玉佩。

“十万两,”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像冰锥刺穿了粘稠的空气,瞬间冻结了所有目光,“黄金。”

帽兜微抬,露出一双眼睛。那眼睛极黑,深不见底,没有愤怒,没有怜悯,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,映着跳动的烛火,却比周围的黑暗更令人心悸。正是姜沉璧。

庄家三角眼里的毒光瞬间凝滞,随即爆发出更浓的贪婪和审视:“十万两黄金?这位…小娘子,空口白牙,当这里是善堂?”

姜沉璧没看他,目光落在沈无咎脸上。后者猛地抬头,撞进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,瞬间的惊愕和难堪后,是更深的警惕与屈辱。他认得这双眼——刑部大牢深处,隔着铁栅栏,这双眼曾冰冷地扫过他浑身血污的狼狈。姜远山的女儿!

“黄金没有,”姜沉璧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,她收回目光,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物,轻轻放在紫檀桌面上,压在裂开的玉佩旁边。

嗡——

整个赌坊死寂了一瞬,随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。

那是一块令牌。玄铁为底,沉黯无光,边缘却被打磨得锋利如刃。令牌中央,浮雕着一只狰狞的兽首——睚眦!怒目圆睁,獠牙毕露,凶煞之气扑面而来!令牌右下角,一道深刻的爪痕撕裂了睚眦的一只眼睛,更添几分惨烈煞气。

“镇…镇国公府…玄甲睚眦令?!”庄家脸上的贪婪瞬间褪尽,只剩下惨白和惊惧,声音都变了调。几个围拢的大汉触电般后退一步,眼神里充满了对那凶兽烙印的本能恐惧。

玄甲睚眦令,姜远山执掌北境边军时的调兵信物!见令如见人!虽姜家已倒,但这令牌本身代表的杀伐煞气,足以让京城任何地头蛇胆寒三分!这令牌怎么会在这女人手里?!

“此令,抵十万两。”姜沉璧的声音毫无波澜,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物件,“沈无咎,人,我带走。”

沈无咎浑身剧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散发着铁血煞气的令牌,又猛地看向姜沉璧。她疯了吗?!用亡父的兵符,来赎他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赌徒?!

庄家额角冷汗涔涔而下,三角眼死死盯着那令牌,又看看姜沉璧毫无表情的脸,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。那令牌上的爪痕…是当年北狄第一勇士拓跋宏留下的!当年姜远山就是凭此令和那道爪痕,调兵反杀,坑杀了三千狄骑!这令牌,是凶物,也是烫手山芋!接了,等于接下姜家的因果!

“好…好!”庄家猛地咬牙,三角眼里闪过狠绝,一把抓过令牌,入手冰凉沉重,一股无形的煞气似乎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。他强忍着不适,厉声道:“人你带走!令牌留下!十万两黄金,一笔勾销!”

姜沉璧不再多言,伸手,两根冰冷的手指捏住沈无咎的腕骨,力道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。沈无咎被她冰冷的指尖一激,下意识想挣脱,那力量却如铁钳。他踉跄着被她从那张象征耻辱的椅子上拽起,像个破败的人偶,被拖离了那张紫檀大案,拖离了无数道或贪婪、或惊惧、或嘲讽的目光。

赌坊污浊的空气被甩在身后,冰冷刺骨的夜风扑面而来,沈无咎才猛地找回一丝神智。他狠狠甩开姜沉璧的手,背脊挺得笔直,试图找回最后一点尊严,声音因屈辱而嘶哑:“姜姑娘!你……”

“赈灾银呢?”姜沉璧打断他,帽兜下的眼睛转向他,依旧是那潭死水,没有半分救人的温度。

沈无咎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咙里,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。三十万两雪花官银!那是刚从江南押解进京,准备发往陇西赈济旱灾的救命钱!他…他一时鬼迷心窍,想翻本…结果…全砸在了“金蟾赌坊”!

“输…输光了…”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带着浓烈的血腥气。他闭上眼,等着迎接唾骂或更残酷的处置。

预料中的雷霆并未降临。姜沉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那目光像冰冷的刀锋,剖开他所有的狼狈和不堪。半晌,她缓缓开口,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清晰:

“你吞下去的那颗‘七日断肠’,滋味如何?”

沈无咎猛地睁眼,瞳孔骤缩!他下意识捂住喉咙,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和麻痹感瞬间从胃里翻涌上来!是了!刚才在赌坊里,他心神俱丧,这女人捏住他手腕时,似乎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顺着他手腕的穴位瞬间钻了进去!他只当是错觉!

“你…!”惊怒交加,他喉头一甜,几乎呕出血来。

“每月初一,”姜沉璧的声音毫无起伏,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,“来我处取一次解药。晚一刻,肠穿肚烂。早一刻,毒发更快。”

她顿了顿,帽兜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锁住沈无咎惨白的脸。

“代价是,每月初一,带一万两黄金来见我。少一两,断一肢。”

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扑打在沈无咎脸上,冰冷刺骨,却远不及她话语里的寒意。他看着她,这个用亡父兵符将他从赌债深渊里拖出来,却又亲手将他推入更恐怖毒药地狱的女人。他看不清她的表情,只能看到那双眼睛,冰冷,沉寂,里面没有施舍,没有算计,只有一种……俯视蝼蚁的漠然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在问。

姜沉璧没有回答。她只是微微侧身,目光投向长街尽头那片沉沉的黑暗,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更遥远、更血腥的战场。然后,她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他身上,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投入熔炉的兵器。

“沈无咎,”她叫他的名字,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,却又重得砸在他心上,“你的骨头,该染点黄金的颜色了。”

她不再看他,转身,灰鼠裘的身影无声地融入浓稠的夜色里。

沈无咎僵立在原地,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石雕。胃里的毒药灼烧着,提醒着他已然被套上的枷锁。他低头,看向自己刚才被捏住的右手腕骨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。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试图用疼痛压下那灭顶的屈辱和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那深渊目光点燃的、扭曲的火焰。

就在这时,赌坊门口那盏在风里摇晃的气死风灯,昏黄的光晕扫过街角一个收夜香的破板车。车辕上,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粗纸当票,被风掀起一角,上面墨迹淋漓,隐约可见“羊脂暖玉‘雪里春’一枚”的字样,而在当票不起眼的角落,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印记在灯光下一闪而逝——那是晋王府的私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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