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暖阁,红烛高烧,贡果飘香,却驱不散弥漫的阴冷。沈凌波端坐凤榻,面纱覆面,唯有一双眼睛,寒光凛冽,死死盯着下首懒散倚着圈椅的燕彻执。
“太子。”沈凌波的声音透过面纱,冰冷刺骨,“那个舞女,能掀起多大的浪花?本宫要的是赵明珠!要她身败名裂,要她生不如死!要赵明成和云家看着他们的‘心肝’万劫不复!”她猛地一拍扶手,“查!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查清楚,她到底是赵明成的种,还是云瑶那贱人混淆皇室血统的余孽!”
燕彻执脸上挂着惯常的慵懒笑意,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阴鸷:“母后息怒。赵明珠自然跑不了。儿臣已派人盯着赵府和云家,但凡有一丝线索,”顿了顿,“至于云袖,”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,“儿臣倒觉得,让她‘得宠’才有趣。父皇龙体渐衰,却最忌讳什么?最忌讳有人算计他的龙床,觊觎他的江山!若这得宠的新人,急不可耐的怀孕,又怀得过于巧合......”
沈凌波眼中寒光一闪,终于透出一丝兴趣:“你是说将这盆‘秽乱后宫’的脏水,泼回赵明成头上?”
“正是。”燕彻执笑容加深,却无半分暖意,“到时候,赵明成这把‘裹着蜜糖的刀’,是甜是毒,可就由不得他了。父皇震怒之下,别说云袖,就是赵明珠乃至整个赵家云家,都难逃牵连!母后只需在关键时刻,添一把火,坐实了这‘秽乱’之名即可。”他看向沈凌波,“儿臣需要母后在宫里的力量,确保这‘喜脉’诊得及时,传得够快。”
沈凌波面纱下的嘴角仿佛弯了弯,透出刻骨的怨毒:“好!若真能借此扳倒赵明成和云家,让那贱人的孽种死无葬身之地,本宫自当全力助你!人手,本宫会安排。”
云府书房,檀香幽静。云深听完赵明成讲述坤宁宫与东宫可能的动向,以及万寿节送云袖入宫的安排后,清瘦的脸上波澜不惊,只那双沉淀了二十年风雨的眼眸,锐利如鹰隼。
“皇后恨意滔天,太子阴毒狡诈,他们联手,目标直指明珠和你。”云深声音不高,却字字千钧,“云袖入宫,确是一步险棋,也是阳谋。太子极可能借‘假孕’构陷,反噬于你,此计够毒,却也给了我们机会。”
赵明珠端坐一旁,脊背挺直如青竹,眼神清亮锐利:“舅舅的意思是,将计就计?”
“不错。”云深颔首,“皇后现在对你的身世必然起了疑心。她想要你身世的‘铁证’,我们便送她一份‘铁证’。”他看向赵明成,“青州那边,老太君处已安排妥当。一个四月十三当日在场、良心不安多年的老仆,会恰好被皇后的人找到。他手中的证词和信物,足以让皇后深信不疑。”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嘲,“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。她越是深信这是真的,将来摔得才会越惨。”
赵明成眼中寒光一闪:“兄长此计甚妙。皇后拿到‘铁证’,必会迫不及待发难。届时,便是我们反戈一击之时。云袖那边......”他看向赵明珠,“明珠,万寿宫宴,你需留意动向。太子若要在云袖身上做文章,必在宫宴前后。”
“女儿明白。”赵明珠声音沉静,“宫宴之上,众目睽睽,亦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女儿会盯紧云袖,也会盯紧东宫和坤宁宫的人。”
醉仙楼顶层雅间,临窗俯瞰半个京城。赵明成与赵明珠临窗而坐,茶烟袅袅。
门帘轻响,一个身着素雅水绿舞衣的女子款步而入。身姿纤细如柳,行动间弱不胜衣。面上覆着同色轻纱,只露出一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,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懵懂与怯意,正是云袖。
“民女云袖,拜见尚书大人,赵小姐。”声音清越,如珠落玉盘。
赵明成目光如电,瞬间扫过她全身,最终落在那双眼睛上,审视片刻,语气平淡:“抬起头。”
云袖依言微抬头颅,薄纱下隐约可见秀美的下颌轮廓。那双秋水眸在触及赵明成锐利目光时,瑟缩了一下,像受惊的小鹿,随即强自镇定,努力迎视。
“果然空灵出尘。”赵明成淡淡道,听不出褒贬,“御前献舞,天恩浩荡,亦是万丈深渊。云袖姑娘,可知其中分量?行差踏错,便是粉身碎骨,更会累及身后之人。”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。
云袖却不动如山,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:“民女知晓,定当谨小慎微,不敢有半分差池,绝不连累大人恩德。”她盈盈下拜,姿态恭顺至极。
赵明珠静静观察着。这女子的空灵懵懂演绎得天衣无缝。她需要这份伪装,在深宫中活下去,完成她的使命。
赵明成从袖中取出一个毫无印记的素白小瓷瓶,置于桌上:“此乃特制的清心露,舞前含服三滴,可宁神静气,助你舞姿更臻化境,气息也更绵长动人。”他目光沉沉,带着无形的威压,“记住,只在献舞前用。此物,关乎你性命与前程。”
云袖看着那瓷瓶,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决然,随即化为更深的恭顺,双手捧起:“谢大人恩典,民女铭记绝不敢忘!”
云袖退下后,赵明珠看向父亲:“父亲,这清心露......”
赵明成目光投向窗外繁华却暗藏杀机的京城,声音低沉:“是护身符,也是试金石。太子若动手,此物便是关键。我们静待万寿宴开场吧。”
赵明珠转头,眼神同样投向远方。那里,是河州的方向。
裴逸麟......你可还好?
自从与裴逸麟“到此为止”后,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一丝联系。如今她与父亲在京城的计划稳步开展,几乎天衣无缝。那他呢?踏足那片他父亲葬身的土地,是何等心情。
赵明珠犹豫片刻,还是开口了:“父亲......”赵明成转头看她,她又继续,“您和裴逸麟的父亲,可有交集?”
赵明成点点头:“有过。唉,令人唏嘘。”他站起身,语气里都是惋惜,“裴家百年家族,皆是忠良之士。偏偏裴恒做出此等荒唐事来......唉。”
“裴太师和裴逸麟都不是那般鱼肉百姓的人,为何偏偏裴恒会如此。”赵明珠说,“或许有什么苦衷。”
赵明成背对着女儿,他没有回答,独自看向远方,思绪万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