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温室(1 / 1)

伦敦的夏天吝啬地挤出几缕阳光,透过羊毛孤儿院餐厅高而狭窄、布满灰尘的窗户,在长条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。空气里弥漫着煮过头的卷心菜和廉价肥皂混合的沉闷气味。孩子们埋头吃着寡淡的午餐,餐具碰撞的叮当声和压抑的咀嚼声是唯一的背景音。

阿尔吉·佩恩缩在长桌最角落的位置,面前那碗灰绿色的菜汤几乎没动。他佝偻着背,肩膀微微发抖,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四周,仿佛空气中潜伏着无形的怪物。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激烈争论。偶尔,他会猛地抽搐一下,打翻汤勺,引来附近孩子厌恶的皱眉和护工不耐烦的呵斥。

“安静点,佩恩!不想吃就滚出去!”护工艾米丽尖利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。

阿尔吉像受惊的蜗牛,猛地缩进壳里,把脸埋得更低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些“低语”越来越响了。不再是模糊的叹息,而是尖锐的、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嘶嘶声,像有无数细小的金甲虫在他脑子里振翅嗡鸣,啃噬着他的神经。它们说着他听不懂的古老语言,夹杂着“蓝光”、“法老”、“献祭”等破碎的词语,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。他不敢看任何人,尤其是……坐在斜对面、安静得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汤姆·里德尔。

汤姆正姿态优雅地用勺子舀着汤,仿佛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。他低垂着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遮掩了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、近乎愉悦的审视。阿尔吉的每一次颤抖,每一次无声的呓语,每一次惊恐的抬头,都像精确的鼓点,敲打在他精心编排的乐章上。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。那枚被施加了微弱但持续精神干扰咒语的旧铜纽扣(被他“不经意”地塞进了阿尔吉唯一一件外套的内袋),正忠实地履行着它的使命。

阿尔吉的“疯癫”已经成了羊毛孤儿院里公开的秘密,一个令科尔夫人头痛欲裂的“麻烦”。他离被送走的日子,不远了。汤姆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平静。一个工具,完成了它的使命,就该被清理掉,为更有价值的探索腾出空间。

几天后,一个难得晴朗的下午。黛西·怀特带着她的小女儿洛特斯,来到了位于大奥蒙德街儿童医院后方的一个小型附属温室。这里种植着一些用于辅助治疗的香草和观赏花卉,也是医院工作人员偶尔放松的小小绿洲。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,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,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截然不同。

“看看,我的小蓝莲花,”黛西温柔地将两岁多的洛特斯放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,指着不远处一盆盛开的白色雏菊,“漂亮的小花花,像不像太阳?”

洛特斯穿着浅蓝色的棉布小裙子,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像融化的金子。她顺从地看向那丛雏菊,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,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。奈瑰塔里的灵魂让她对自然之美有着深刻的理解,这些人工培育的、整齐划一的花朵,在她眼中远不如尼罗河畔肆意生长的蓝莲花动人。不过,她喜欢这里的温暖、宁静,以及……远离某些窥探视线的感觉。

温室管理员老格林先生是个和善的花匠,他认得黛西,热情地招呼着,并拿来一小盆挂着晶莹露珠的薄荷草,放在洛特斯面前逗她:“闻闻看,小天使,香不香?”

洛特斯伸出小手,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薄荷翠绿的叶片。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和熟悉的清新气息。就在这时,温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
一个穿着洗得发白、但异常整洁的孤儿院制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汤姆·里德尔站在那里,手里拿着一个硬纸板做的募捐箱,上面贴着“羊毛孤儿院儿童福利”的字样。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、略带羞怯和恳求的表情,目光先落在黛西身上,声音清晰而礼貌:

“下午好,怀特夫人。很抱歉打扰您。科尔夫人让我来附近……为孤儿院的孩子们募捐一些旧衣物或者……一点点零钱。愿上帝保佑您。”他的措辞和姿态,完全符合一个为同伴奔波的、懂事的孤儿院少年形象,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软的窘迫。

黛西的心瞬间软化了。她对羊毛孤儿院的孩子总是充满同情,尤其是眼前这个苍白、俊秀却显得格外沉静的男孩。“哦,亲爱的,当然可以!”她连忙在随身的提包里翻找着零钱,“你叫汤姆,对吗?我记得你。真是个好孩子,还想着为其他小朋友募捐。”她把几枚硬币放进募捐箱,又温和地问,“进来坐会儿,喝口水吗?外面挺热的。”

“谢谢您,怀特夫人。”汤姆微微欠身,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长椅上安静坐着的洛特斯。他的眼神掠过她金色的头发、精致的面容,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正看着薄荷草的蓝色眼睛上。那眼神平静无波,如同深潭,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专注。

洛特斯在汤姆出现的瞬间,身体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。胸口的蓝莲印记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,并非灼热的警告,而是一种冰冷的、被锁定的感觉。她抬起眼,迎上了汤姆的目光。

四目相对。

没有意念的交锋,没有言语。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瞬间绷紧。洛特斯眼中属于婴儿的天真懵懂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、带着审视和警惕的深邃。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,像是不解,又像是本能的排斥。

汤姆的眼底深处,却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苗。近距离的观察证实了他的猜测。

这个女孩的灵魂,绝非外表呈现的稚嫩。

沉静的眼神,细微的戒备姿态……都指向一个成熟甚至古老的灵魂。

那朵幽蓝的莲花……它就在这小小的身体里沉睡。这个认知让他指尖都兴奋得微微发麻。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光芒完全绽放时,会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。

“这是您的女儿吗,夫人?”汤姆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,目光却并未从洛特斯脸上移开,“她真漂亮,像个小天使。”

“是的,她叫洛特斯。”黛西将零钱放好,并未察觉两个孩子之间无声的暗涌,她笑着将女儿额前的一缕金发别到耳后,“洛特斯,跟汤姆哥哥打个招呼?”

洛特斯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害羞地躲进妈妈怀里,也没有甜甜地叫人。她只是依旧看着汤姆,那双蓝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角落。然后,她伸出刚才碰过薄荷草的小手,指向汤姆身后温室角落里,一盆叶片有些蔫黄、明显缺乏照料的植物——一株小小的、尚未开花的蓝睡莲。花盆边缘的铭牌上写着它的学名:Nymphaea caerulea(埃及蓝睡莲)。

她的动作自然,像个孩子随意的指点。但汤姆的心却猛地一跳!那指向蓝睡莲的手指,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,让他瞬间联想到了那朵幽蓝的莲花虚影!这仅仅是巧合?还是某种……无声的宣告?

“哦,那株蓝睡莲啊,”老格林先生顺着洛特斯指的方向看去,叹了口气,“从埃及引进的品种,娇贵得很,总是养不好,怕是开不了花了。”

黛西也看了一眼,并未在意,只是温柔地握住女儿的小手:“洛特斯喜欢蓝色的花?等它开了,妈妈带你来看。”

汤姆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重新看向黛西,脸上恢复了那种略带腼腆的感激:“谢谢您的慷慨,怀特夫人。上帝保佑您和洛特斯小姐。我不打扰了,还要去其他地方。”他再次微微欠身,拿着募捐箱,转身离开了温室。

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,隔绝了里面的温暖、花香和阳光。汤姆站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,刚才那副温良恭俭的模样瞬间从他脸上剥落,只剩下冰冷的沉思和眼底尚未熄灭的兴奋火焰。

他成功了。他近距离地接触到了她,清晰地看到了那双蓝眼睛里的深邃,感受到了那具小小身体里蕴藏的非同寻常。那指向蓝睡莲的动作……是警告吗?还是碰巧。

无论如何,这都证明了他的判断:洛特斯·怀特,绝非凡品。

她像一株生长在禁忌之地的奇异植物,美丽而致命,散发着令他无法抗拒的诱惑。

汤姆的手指在粗糙的募捐箱边缘缓缓摩挲着,感受着那几枚硬币冰冷的触感。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她,了解那蓝莲印记的奥秘。

阿尔吉很快就会被清理掉,扫清障碍。而下一个机会……他需要制造一个环境,一个能逼迫那朵蓝莲花不得不再次绽放的环境。

他需要看到她真正的力量。

汤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温室玻璃门,仿佛能穿透阻隔,再次锁定那个小小的身影。然后,他转身,悄无声息地融入医院走廊的阴影之中,步伐轻快而坚定。狩猎的下一步,已经在他脑中清晰勾勒。

那株温室里的、濒死的埃及蓝睡莲啊,她会盛开吗?

还是就这样静默的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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